辩证法可以碎大石吗?

【邦德/萨芬】Cold Comfort(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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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题所示,是詹姆斯·邦德与路西弗·萨芬,斜线有意义。

如果《梦醒时分》是预告,《家庭喜剧》是正片,那么这个就是番外了... ...

从时间上讲,它位于《家庭喜剧》的现实时空之前,是萨芬拆掉石膏的那天发生的奇奇怪怪的故事。(洗碗水般枯燥无味的故事,我的擅长,噗)

Ps. 电影原作里的病毒设定简直无解,肆无忌惮地一传十、十传百,要逼得我这种半吊子现实向写手撞墙,所以本文限定:只要不直接接触,即只要不直接接触萨芬的左手和邦德的脸,病毒就不会传播(好像也不是很现实……)。由此,这篇文也是关于这俩倒霉蛋应该怎么安全出街的(笑。

Pss. 引文比前几篇多点儿,我把注释放文末吧。




Cold Comfort [1]

午后初冬




 “... ...冬天使我压抑,使我生病昏睡不醒。有时我甚至觉得,冬天永远不会过去。夏天何时才来,等待使我痛苦难耐。但或许这首歌,能够使我摆脱,摆脱思念你的愁闷。想念你啊,阳光灿烂的日子;快回来吧,我最爱的晴天。”[2]




县城医院的楼是旧时的苏联风格,四四方方得不算高,内里的墙一半刷着石灰、一半涂着在冷灯光下油亮油亮的绿漆。吊在天花板上的显像管电视正巧重播俄超的足球比赛,两支队伍长长的名字压缩成画面右上角的简写字母,时不时出现的花屏和解说员沙沙的声音让外乡人很难辨别它们的身份,只依稀听到哪位球员进球后千里外大球场上的欢呼。

 

有些无聊地,邦德懒散地坐在褪色的塑料长椅上,盯着手表倒数。距离下午一点半还差三分钟的时候,走廊尽头的一间屋开了门,他立马直起身子,朝敞开的室内望了一眼,用右边的胳膊肘顶了顶沉默不语的身边人,提醒他准备好。很快,一位护士小姐走到门外,大喊:“路西弗·萨芬!”

 

“在!”

 

邦德应了一声,拉着真正被叫到名字的那个走了过去。进入办公室,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材略胖的医生好像在向老旧的电脑里输写什么,倾泻出灰白日光的窗户下放有几盆有些蔫的植物,笨重的木头方桌上盖着层玻璃板,各种需要随时查看的文件纸被塞进它与桌面之间。上了年纪的人不太会用新时代的玩意儿,医生僵硬地伸出两只食指于键盘上费力地敲打,瞧见病人已至,不禁叹了口气,摘下眼镜,拿多年吸烟熏出的嗓音对邦德抱怨自己总跟不上发展,然后希望他们不要介意手写的病例。

 

“可能会有些难以辨认。”他说着,鼻子下面的胡须跟着吐字一动一动地。

 

“无妨,您请便。”口罩遮盖住了标志性的微笑,邦德用流利的俄语回复道,在心里暗想:谢天谢地,千万别联上网。他帮萨芬拉开了棉服的拉链,撩开衣襟后显出固定在胸前的右臂,捎带着把耷拉下来的围巾一端撇到背后却没有将它摘下——今天是拆石膏的日子,而对方想在最大的程度上避免露脸。邦德没有违背他的意愿。

 

午后总有一种世事的无常忽然放缓脚步的氛围。纱帘在地板上顺垂出轻薄的影子,热水流经暖气管的声响轻轻拂动起空气中的尘埃,排排陈列于书柜中的档案似乎都要在当下的安定中将从前的岁月流淌出来了。移步至蓝色防水布的屏风后面,医生把萨芬的胳膊放到诊断床上,拿骨科剪而非现行于大医院的电动锯来卸除石膏,一下子让习惯了先进医疗的邦德有了怀旧的情绪。除此之外,整个过程进展顺利,就连对创伤愈合的评定都很简单。医生只让他们在一、两个月后拍片复查即可,以及,不要为康复太过着急,凡事需慢慢来。邦德和萨芬本人关于后一点早有预期,所以接受起来不算困难,不至于烦心。然而,当医生问詹姆斯为何要一直握着患者的左手时,能言善辩的前特工尴尬地看向萨芬,记起今晨在乡野公路边等进城巴士的那阵他曾一边抬起萨芬根本懒得动气力与他相闹的胳膊、一边开着什么“你知道啥叫‘自取其辱’吗,这一天里你别想碰到任何东西”的玩笑,显然不能透露病毒的秘密,于是干巴巴地欺骗医生说萨芬胆子小、需要安全感,并毫不意外地招来了路西弗的白眼和本来还站在墙边埋头玩手机的年轻护士的嗤笑。

 

“哦,是我的女儿,请不要介意,”医生耸耸肩,“十九岁啦,正是有活力的时候。”

 

“理解。”邦德转头看向姑娘,温柔的双眸不经意间拨动了少女的心弦,惹得立马躲避开视线的脸蛋儿染上了一抹红晕。他说:“令媛可谓标致啊。”

 

接下来,医生多嘱咐了几句,门诊到此结束。邦德为萨芬套上外套,扣上帽子,茸茸的毛边盖住其额头,显得人不像脸色所表露出的那么阴郁。期间,护士小姐悄悄打量着他们,指尖在小小的屏幕上飞快跃动,想必是在和友人聊天,内容不详。等走到了门口,医生突然请求留步,挠了挠秃顶的头,迟钝地想起些事情,随后望着萨芬讲:行医多年,伤病在肉体上残存的各种痕迹已屡见不鲜,其实,真正回归到生活之中,它们也无足轻重了。闻言,萨芬犹豫了片刻才从针织物中发出一个闷闷的“嗯”,跟上邦德的脚步离开了。

 

害怕自己的相貌乃至要戴上假面示人的日子属于遥远的过去,在被形容为“无恶不作”的一段时期,外表是某种投名状,投给不能移的志气,瑕疵反而是端庄形象的有效补充。可是,为什么换到边境小城,他又局促起来了呢?

 

答案无从得知。

 

旧事淹没于回忆的海水,思绪在腥咸的海风里消散,一切都变得模糊了。

 

唯有... ...下一秒出现在视域内的一张大脸无比清晰。

 

“真的生气啦?”邦德同萨芬面对面,微微欠身去观察他遮掩的表情,退步的同时即是向前,“我刚才是找个理由去搪塞他啊,原谅我吧?”

 

“哦,”萨芬瞪着灰绿色的眼睛,几不可闻地冷哼,觉得詹姆斯很是欠揍,“应该是我向你求原谅,邦德先生。我不应该把病毒拍你脸上,阻挡你散发魅力了。”

 

“拜托,亲爱的,那是礼貌。”

 

球赛进行到尾声,锁定胜局的一方球迷们在卫星线路上呐喊。邦德的语气变得沮丧,尽管牵住萨芬的手没有松开却还是要做出摊开双臂的无奈状。萨芬没再理他,仅是用连续的步伐赶他走快点。两个人的行进活像滑稽片里的动画角色。

 

路过之前就坐的位置,一对男女代替了他们的存在,相互扶持的姿态在方言的呢喃和啜泣中宛若一尊濒临瓦解的雕塑。邦德依稀听懂了一小节对话,得知对方家母病故,顿觉自己不着调的举止有多不合适,所以在一个踉跄后折回萨芬的身旁,闭上了嘴。霎那间,肃静凝固了全部的诙谐和逗趣,你很难说这是单纯出于对陌生人不幸的同情,还是掺杂了对谁的往昔经历由此延伸出去的怜悯或切肤之痛。总之,缄默是一种不必明说的领悟,当它在场时,一切都有其合理性,而直到与冷风迎面撞了个满怀,邦德站在医院大门前的阶梯平台上吸了吸鼻子,率先打破氛围,勉强调笑着说外面太冷,一插兜,顺便把萨芬的左手也放进了自己的外套口袋,简直算得上厚颜无耻——当然,口袋里面确实暖烘烘的。

 

回家同样要乘巴士。车站就在城中心,确切地说,是在一条汇入环岛的主干路上。

 

萧索的街道没有红绿灯、没有私家车辆来往,仅有一只废弃的购物纸袋蹭了下人行道的石砖,起飞后掠过楼房斑驳的外墙。

 

漫长、漫长的等待,像西伯利亚的寒冷一样没有尽头。

 

不过,抢在邦德甚至所有同在候车的人们无聊到犯困之前,从街对面的一间餐厅里突兀地奔出一小队年轻人,为首的两个在羽绒服下穿着礼服和婚纱,带领身后的朋友沿着马路嬉戏打闹。欢笑跨过形同虚设的斑马线,吸引着邦德的目光和他们一起绕过环形路,再一起归来,最终聚焦在一颗投向半空的糖果,驱使反应灵敏的特工下意识地抬手去抓并果不其然地抓到了它、不,严谨一些,是抓到了一颗,又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第二颗打到了暴露在绒线帽和口罩之间的半截鼻梁。邦德吃痛地低头,在渐渐远去的“生活美好,生活美好”的歌声中摊开手掌,发现原来是巧克力,形状像好时公司的产品,但锡箔纸变成了半透明的粉色塑料。

 

“喏,送给你了。”

 

花费了一小会儿的时间去感慨专注力大不如前,邦德把手送到萨芬面前,扬起的下巴颏还是多少显摆出了几分得意。良久,没人接过可怜的巧克力,他眨眨眼,把掌心凑近几分,开始好奇萨芬不爱吃甜食的可能性,压根没想到这会是他第无数次吃瘪的症候。

 

“詹姆斯·邦德,”萨芬咬牙切齿地回答,“你觉得,我究竟应该如何在无法动用左手的情况下拿走它。”

 

“... ...抱歉。”

 

狼狈地,邦德为萨芬扯开围巾后尝试单手打开包装纸,没成功,于是从兜里掏出右手,隔着厚厚的布料拍拍还放在里面的那只,示意它和它的主人不要乱动,随即自顾自地拨开了巧克力的外皮,趁其不备时将它塞进了萨芬的嘴巴里——

 

“妈妈,他们也结婚了嘛?”

 

“什么?”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邦德听到小孩子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诧异道,转头去寻,看到一个缺了门牙的小姑娘正天真地望着他,大概是依靠有限的前提条件误以为眼前的两个大人和方才的新郎、新娘有什么近似的联系,愁坏了她的母亲。好在邦德不是个凶神恶煞的人,他冲小姑娘挑挑眉毛,做个不太明显的鬼脸,然后回头,手再放进兜里,心情不错。反观路西弗·萨芬,没机会拒收的巧克力已经在口腔里化开了,廉价的代可可脂和酒水混合在一起,让他尝到掩饰于过分甜腻之下的辛辣、苦涩,着实不好吃。可恰逢此时,邦德竟然还“扑哧”地笑了出来,现身在错误场合中的忍俊不禁更是搅得人极为不满。他皱着眉头问邦德在笑什么,听到对方贱兮兮地回复说:“我们结婚了啊。”

 

“... ...”

 

“哈哈,两位邦德先生。”

 

“... ...”

 

“... ...啊,疼!你指甲抠进我的肉里了,疼、疼!路西!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道歉没用。

 

下一刻,土黄色的巴士车驶入站台。车门打开,人们鱼贯而入,邦德这才得救了。

 

车内的空间不大,准乘十九人,但即便包括了司机和他们两个,乘客也完全够不到限定的数量。排在队伍的末尾,邦德拉着萨芬在车辆前行方向的右侧中段坐下,后者靠着窗,嗅到空调暖风中有燃油和发霉的味道,恶心作呕的感觉涌上咽喉。他预料,随着巴士发动起来,这种感觉只会愈演愈烈。为了阻止它,开窗是个最佳选项,可犯难的是,暂时的残疾和某个傻乎乎的人力因素束缚了他的行动,如此简单的操作变得难于登天。无措地,他把自己陷进与“舒适”二字不沾边的座椅,合上了眼皮。结果,一股过分强烈的身体温度扑向他,仿佛把他拥进了谁的怀抱。他睁眼,见到邦德主动帮他打开了一条窗缝,什么都没说。如果需要理由来解释的话,那么他只能不情愿地想起今天早上自己也差点儿因为同样污浊的空气吐出来,而邦德似乎记得很清楚。

 

后来,轰隆、轰隆的引擎开始运转,轮胎卷着废气摩擦沥青,车身的震荡晃开了他们在一瞬的亲密距离。

 

无意怀恋温存,萨芬把目光投向脏玻璃外的风光,平淡地告别街景,偏偏不去看邦德。他心想:颠簸的一天到底要结束了。

 

踏上归家的路途,巴士穿行于雪地,云杉和绵延的白桦林成为了未来上百公里内的主题,亚寒带的植物哪怕仍旧存有一丝的苍翠,倒也被冰封进冷色调的朦胧中了。西伯利亚的荒原和山脉似乎冰寒到不值得被付与深情。然而,细说起来,它们却是俄罗斯的象征,是俄国人的梦,是俄国人的童年和永恒的故乡,没有了这一切,他们会痛苦,会悲伤,会孤独地死去,像挣扎在意大利的索斯诺夫斯基一样 [3]——路西弗·萨芬,你会吗?

 

纵使,你的记忆里有一座北方的海岛,但没有辽阔的大陆。

 

萨芬坠入沉思,难以描述自己的情绪。又或者,他记忆里没有的东西太多了,一时竟数不清。比如,若从逼仄的座位间稍稍探出脑袋,视线扫过车厢,他将会看见车前部有三个妇人隔着过道唧唧喳喳地聊个不停,谈论的尽是卢布和戈比究竟能换多少冬粮的琐事;位于她们的身后,一个昏昏欲睡的老头揣着一台收音机,堪比医院那台电视般断续的新闻播报声送来莫斯科乃至欧洲的消息;与老头空了两、三排座位的,换言之即是躲在邦德和他斜后方的,是一对情侣,他们窃窃私语,一会儿开心,一会儿生气,旁若无人地亲吻,而坐于车后部的,则是一位怀抱婴儿的女人,她披着头巾,嘴里哼唱摇篮曲,与卢勃廖夫 [4] 画笔下的圣母相仿。

 

这一切,他不记得。

 

他忘了,忘在了恶缘展开的时空里;他从没经验过,自少年起便居于由仇恨蔓延出的世界,终于借助病毒扩散传染的模拟数据勾画了一幅尘寰的肖像,却在画纸被撕碎的刹那发觉所有的构建其实都是自我欺骗。他的世界是他想当然的产物。

 

他捡回一条了烂命,被抛入了另一方截然不同的宇宙,观看车厢内、小城中、整个偌大的地球上的任何一个与他无关的生活,无所适从,被迫要去承认那才是现实。更有甚者,强加给他这般迷茫的罪魁祸首如此恬不知愧,现在竟然要靠着他的肩头睡着了!

 

嫌恶地抿了抿嘴唇,萨芬猛地抬了下肩膀,把邦德吓醒了。他说:“你不怕睡过去的时候我跑了?”

 

“你小瞧我啊。”邦德本不想承认刚才几近入梦的事实,可浓重的鼻音出卖了本体,他无法理直气壮地狡辩,索性进一步加大了右手的握力,以此重申特工的尊严。见状,萨芬摇摇头,好似医生认定病人已经无法医治时的模样。

 

夜幕将至,雪天路滑,担忧车会不会抛锚都比和詹姆斯·邦德沟通交往有意义得多。

 

只不过,别过头去,注视着邦德倒映于车窗的侧影,萨芬莫名地想起好多、好多年前的某天午后,年幼的他依偎在母亲的身旁,跟着她游走于书页的指尖无声地阅读一行行文字,恍然听闻父亲的呼唤从花园传来,于是跑到庄园小楼的门前,第一次主动推门、迈过门槛、走进了那片危险而灿烂的外像天地。

 

现在的他,是否同样可以选择推开新的门,重新来过呢?

 

答案无从得知。

 

落日从密密的云层后显露微弱的黄昏,他清楚知晓的,仅是自己在邦德的肌肉又要渐渐松弛下去的时候,喃喃地说了一句:“睡吧,到站了我叫你。”  



END


[1]意为“于事无补的安慰,不起作用的慰藉”。(其实不是

[2]来自我本人很喜欢的苏联歌手维克多·崔的《阳光灿烂的日子》。

[3]来自塔可夫斯基的电影《乡愁》提到的音乐家。片中,身在意大利的他怀念俄罗斯的故乡,于是写信给友人说:“如果不回俄罗斯,我会死的——如果我再也看不到我的故乡,白桦林,童年的气息。”

[4]即俄罗斯历史上的一位圣像画家。塔可夫斯基也为其导演过同名影片。


Ps. 这个系列可能就这样告一段落了,后续有没有... ...够呛了吧。唉,我对他俩还是多有不舍啊呜呜呜呜呜。当然,如果以后还有同志愿意在评论区里陪我唠唠嗑也是我莫大的荣幸。😭

Pss. 一个周后的我:呜呜呜我摊牌了,我是沙雕,我是flag之王,我还能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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