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证法可以碎大石吗?

【00Safin】The Shades of Blue(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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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题所示,是詹姆斯·邦德与路西弗·萨芬,斜线有意义。

我来更文了,耶!

这是白蓝红三部曲的第二部之“蓝”,前文在这儿:《白色月光》

当然,我有预感,我下周会鸽... ...不过不要怕,2021年内我肯(zheng)定(qu)会把“红”给写出来,毕竟旧文不能跨年,新年要开新系列(笑。

Ps. 鸽是鸽了,可我这个话痨真可能忍不住想要找人唠嗑,可能会发水贴... ...不,我知道我应该换个更适合水贴的平台,比如微博,但为什么我的微博好像没人能看到啊,难道我不存在吗... ...(笑。

Pss. 题下引文还是来自Sleepy Gonzales乐队的Slow Apocalypse,太存在主义了这歌词。






The Shades of Blue

蓝色阴影




 

“一下子我就存在了,伴随着胸腔内令人坐立难安的感觉。睁大眼睛,却不知去向何方。倒转的云层越过山峦,世界正在展开… …”

 

 



蓝色是什么?

 

冰川,疾病,死亡;大地,治愈,生命。它是淡漠,是宁静,是无言的海抑或晴朗的天;是悲伤,是柔情,是不断地退后抑或拥入怀中。在更阑秉烛夜,它是一把大提琴,低沉的独奏凝固了时间和记忆的忧郁;在重山叠影处,它是静谧,又将是一支长笛,穿过云雾呼唤起远方婉转的风,细嗅有云杉林的气息——

 

寒冬难得温驯,路西弗·萨芬穿着大衣坐于湖边小屋的门廊,背脊稍一放松,瘦削的身躯便看上去好似在椅子里蜷缩成了一团。日式的蓝袍从棉服的领子里露出一点点几乎不可见的边儿。不远处,詹姆斯·邦德正忙着劈砍柴火,为取暖准备新的材薪。他瞅见萨芬颇显“慵懒”的模样,喊了一声,招呼对方走一走、多运动,有益健康。萨芬白了他一眼,虽不情愿可还是照做了,靴子踢着木地板咚咚作响。

 

实话实说,若非被邦德硬生生地拽出门,他根本不想让居家的服饰沾染上任何一粒外界的飞尘。对清洁的严苛要求是其生活的基本条例。彼时,单膝跪地的詹姆斯帮他系上了鞋带,起身后挽着他的左臂把人从沙发上拉起来,随即去旁侧的衣架上拿外套了。萨芬见状,埋怨他说不换掉衣服怎么能外出呢,他笑了笑,说出去一会儿罢了、无妨的。闻言,萨芬又说无论多久,一旦踏出了门槛,衣服必然都是要洗的。他敷衍地应声,闲步至路西弗的背后,仗着多出半个头的高度和结实的体格,一下子用敞开衣襟的棉服包裹住了恪守完美主义的室友,两条胳膊圈住他的肩膀地,贴到他耳边说:“反正是我洗,沙皇陛下。烦请您出去透个气?”萨芬这才半推半就地同意了。

 

不过,如此抗拒到外面来的原因其实还有另一个。

 

关上门,迈下台阶,邦德准备去忙碌工作。鞋底刚刚踩上冻土,萨芬忽然叫住了他,问他为什么不担心自己会逃走、再也不回来了。邦德愣了一下,记得当初一旦离家就肯定要反锁大门的事,现在却对这个问题没有了预想,仿佛许久未再思考过乃至出现过类似的烦恼。有些尴尬地,他仰视着萨芬,回答说:“如果你真的要走,难道不应该抓住上一次的机会吗?”而所谓的“上一次”,实际指的是他们去县城医院拆石膏的那天:可怜的007号特工因为萨芬的伤口肉眼可见地遭受过二次损害所以被医生狠狠数落了一通,狼狈的微笑僵硬在口罩遮挡住的脸上。一来一回的批评和道歉好像收不住。直到大抵是觉得他们的对话太吵了,萨芬将左手轻轻地搭上邦德的大腿,趁其转过头来的间隙用母语平淡地说了一句“是我”。充盈着午后暖阳的诊室瞬间变得安静,连蓝色圆珠笔在病历上书写的沙沙声都有点突兀了。

 

诊疗结束后,整理好衣物,邦德打算牵着萨芬离开。走到门口,医生请求留步,但仅仅是让詹姆斯同他多待一会儿,患者可以先在走廊上等候。无法婉拒,邦德犹豫了片刻,到底松开了手,拍拍萨芬被帽子盖住的后颈,目送他离开了。消音的对谈呈现为副窗上的哑剧。当然,孤零零地守在门外,萨芬并非不知此为远走高飞的恰切时机。他倚靠着凉冰冰的墙壁,即使泛白的蓝色塑料椅上空无一人也没有心情落座,长长的影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渐渐模糊,短短的睫毛垂遮了郁郁寡欢的眼神。过了将近半个钟头,邦德出来了,瞧见人还在,不免松了口气,然后径直走向萨芬,往他跟前一凑,勾着嘴角问他发什么呆呢,眉头皱得这么难看。

 

“医生说什么了?”不去直视他的脸,萨芬干巴巴地开口。

 

“没什么,就让我好好照顾你,特别是照顾你的情绪,”邦德回答,“无可否认,他说的对。”

 

萨芬没再接话。缄默延绵于他们比肩而立的距离,沉闷的氛围之下是对过去和未知明天的心照不宣。等到姿势都快凝固了,邦德双手抱胸,率先打趣说萨芬错过了他施展流利俄语的一面,本地的医生没有意识到他不是俄国人。显然的没话找话。路西弗嫌弃地别过头,送给面前的男人一个后脑勺,细软的绒发卷卷的,不像本人清冷的性格。而继续地胡搅蛮缠,邦德又称他们既然在西伯利亚住下了,或许可以试着用俄语聊天,入乡随俗嘛。终于,萨芬听得忍无可忍了,丢给他一个俄文版的“傻瓜”后便箭步如飞地朝医院大门走去,心想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脸皮的人。邦德追上去,仍旧笑眯眯地,明明被挖苦了却不在意,只是吊儿郎当地回给萨芬一个同样是俄文版的“亲爱的”,温热且宽厚的手掌在北风袭来的一刻握住了对方受冻到泛红的指节。

 

他没有告诉萨芬的是:当那句简短的俄语乍现于飘有消毒水味道的房间时,凝望着身边由日光朦胧了清晰线条的轮廓,他固然为分担责任的“招供”感到吃惊,但紧接着,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平白无故地蹦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竟然认为比之原本就轻柔的平常语调更软、更缓、更和婉的嗓音是多么地悦耳。

 

“走吧,我们进屋。”

 

眼下,抱着一捆木柴,邦德呼唤趴在门廊尽头的栏杆上远眺地平线的路西弗,让他帮忙开一下门。听话地,后者不紧不慢地走过来,盯着詹姆斯抿了抿唇,末了从口袋里伸出左手、推动门板,动作敏捷地闪入室内——意思是,没让邦德进门。战无不胜的军情六处传奇又吃瘪了。

 

午餐时分,萨芬早早坐到了餐桌前,多花些力气终于能将右臂抬起、置于桌面,然后开始无聊地训练尚不能顺畅听命的手指去抓握勺子。变形的倒影在不锈钢的凹面上化作了一笔不算明亮的蓝色。新闻节目放送到气象预报,主播说极端低温即将来袭,请各位市民做好防范,出行需注意添衣以及恶劣天气。期间,邦德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萨芬低着头,随口提醒了他,每一个字儿都是在重复电视里已然讲过的。无心之举,称不上善意。不过,事实上,真正对自然变化表现敏感的不是为家庭持存忙里忙外的邦德,反倒是路西弗·萨芬本人。哪一天的深夜,狂风呼啸,震得窗户也响个不停,习惯浅眠的他不仅无法入寐,还在醒时感觉卧室内的空气掺杂着无形的冰晶,相较常人体温略低的身子止不住地发抖。詹姆斯睡得沉,经过漫长的适应期后再不会通宵失眠,除了受梦魇迫使的粗重呼吸和少有的惊醒外没有别的反应。

 

包括现在。打量着不安起伏着的胸膛,萨芬甚至能够把特工的梦境猜得八九不离十。

 

悄悄地,他爬下床去,披上蓝色的袍子往厅堂踱步,想检查一下供暖的情况。风抄起雪团几乎是在砸门,壁炉内的火焰平稳燃烧但又无力抗衡怒吼。蹲坐在地上,双臂环膝,他被温存萦绕,紧绷的肌肉缓慢松弛,如释重负,从骨髓中撤出的寒气息灭于漆黑的角落。可惜,一晚上总待在外屋终归不是个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荒原中的一点庇护微不足道,小小的木屋仿佛难驾巨浪的孤舟。不久,他站起来,理了理衣服的折皱,无奈地返回房间。刚打开一条门缝,昏黄的灯光切分出明暗,他谨慎地朝里望,看见仰卧的邦德正抬手摩挲着额头,随即两相对视,双方不约而同地开口说“你醒了”、“你回来了”,答案也相同。

 

差异存在于谁表面客观的陈述下隐藏着不易察觉的潜台词。

 

“是噩梦吗?”绕过床尾,萨芬背向邦德地坐在左边床沿,侧过脸来问他。散乱的发丝遮掩了眉宇,致使其整个人多了几分驯良。

 

“是啊,和往常一样。”邦德疲惫地回答,鬓角有冷汗滑落。

 

“… …以为我走了吗?”萨芬追问,语气多少有些莫名的迟疑,句末的单字被吞咽得含糊。

 

“嗯,有一阵儿。”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回来得挺快,我没来及继续苦恼,而且细想来,这种行为是合理的。既然你已无心杀我,‘离开’是个极可能发生的结果吧。”纵使它是虚的,没有明确的目的指向(purpose),是一个贫乏的选择,一个无意义的行动,一个当你真要朝它前进却会被嘈杂、虚泛的思绪交错成的乱麻束缚住双脚并后知后觉到它根本无济于现状的伪实践——但它仍然保有威慑的能量,行踪诡秘,像个幽灵,像个讲给能耐有限的普通人的鬼故事。“我说过,在某些方面,我束手无策,我不敢说自己能不能做到。”

 

盯着天花板,邦德放下胳膊,颓丧地叹气。搏动在胸膛下的心脏或许没有理所当然地那般强壮。

 

一时不清楚该如何开口,萨芬的手指攥住了衣角,修剪整齐的指甲在织物上局促地刻划。他不擅长反馈他人,跟自我之外的个体共处时常常会将其推入不公正的境地,不是敌手便是工具,毕竟他没有平等待人的经验,更缺少体会情感的本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认为他是空的,邦德的出现和霸道地介入是对如此状态的一种破除,破除至令他陌生的程度。所谓的“束手无策”难道不也是用来形容他的吗?于是,浪费了过多的心力,路西弗咬住嘴唇,踌躇不决地,最后呢喃一句“可是我冷”,实在不愿为交流发愁。敏锐如邦德,他捕捉到萨芬的低语,愣住了,苦涩中断于惊讶,然后忍俊不禁,向左翻个身,不正经地说:“我给你支个招儿?”

 

萨芬疑惑地看着他。

 

“首先,别坐着啦,躺下吧。”邦德拍了拍床。

 

貌似是个寻常的吩咐,没什么大不了。怀着这样的想法,萨芬褪下外套,照做了。然而,就在他连头都没沾上枕头的时候,突然盖过来的棉被挡住了视线,一股滚烫的热气裹挟了他,侵入毛孔,让他直接僵住了,动弹不得,忘记了如何呼吸。等到脖子稍微能转了,他瞠目结舌地面对着詹姆斯,发现一双温柔如水的蓝色眼眸近在咫尺,毛茸茸的毯子也覆在了身上:原来是后者和他分享了同一个被窝儿。

 

“然后,你有两床被子了,”中间保持着一条不会让彼此的肢体碰触的缝隙,邦德轻描淡写地说,“还冷吗?”

 

萨芬讲不出话。

 

“睡得着吗?要不,我们聊聊?” 

 

好吧。说是“聊聊”,其实全成了邦德的个人秀。美景,香车,过关斩将,惊险刺激的经历不输好莱坞的电影;良辰,佳丽,杯盏觥筹,尔虞我诈间的切磋不亚于在刀尖上舞蹈。他对路西弗开玩笑,说这些是机密、谁听到了可一辈子都逃不掉他的纠缠。后者判定他无可救药,因为“终生监禁”是即成事实而非此刻需要激活条件的下场,否则他们怎会隐迹于无人的僻野。再多的,乏善可陈,萨芬信任邦德和军情六处足够专业,他的人生估计透明得唯有玻璃可以堪比。过剩的细节他不会提,邦德也绝对不感兴趣。倘若一定要回复些什么以示客套,他搜刮了脑海中有限的参考信息后倒只能假装体贴地问一嘴“你的伤好了吗”,不太像他平日的风格但勉强能开口。闻言,邦德挑起了眉毛,想着自己确实不曾袒露过伤情。四舍五入算得上“本能”的职业习惯让他善于独立处理任何损伤。不过,难得对方有意,他大大方方地坦白,甚至撩起衣衫,从肋部堆集的枪痕中找到当初在海岛花园里埋下的一枚,笑称痊愈。

 

金属铸成的种子不在了,红润光滑的增生组织绽开了畸形的花。他们讽刺的联接从中生长。

 

萨芬注视着与二恶英留下的荆棘迥然相异的疮疤,恍惚间,慢慢伸出右手,指尖轻抚边缘蔓延出的蟹脚形变。暂时的残疾无法阻遏油然而生的知觉。

 

一下子,邦德彻底失神了。

 

恬静的侧影,低垂的眼帘,他又闻到了医院的消毒水味,记忆里飘渺的嗓音萦回在耳畔,皮肤上的痒意爬进了心底,泛起涟漪。为了掩饰,他立马握住萨芬的手腕,说你头发长了、该剪了。幽愫在险些败露前藏匿至更深处。

 

第二天上午,阳光洒在冰蓝色的瓷砖上,洗手池中的牙膏和肥皂泡沫打着旋儿地流走,黑发顺从剪刀的咬合一撮撮地掉落。邦德对路西弗闲扯起早先居住于牙买加的生活,说他彼时得靠自己来完成如此的杂务,幸好麦茬一样的短发不要求过多的修理,不然可真是麻烦。萨芬没去过南方。意大利,古巴,他并不在场,不知道那些地方是不是比北境要好,所以随口询问邦德:“如果可以,你现在是不是应该在热带的海湾疗养?”詹姆斯赶忙辩解说西伯利亚不错、黄金沙滩和辽阔的大陆具有分别的美感,语毕即打了个喷嚏,毕竟,昨晚的棉被太窄,盖住两个人太牵强,其中一个总要牺牲公平的分配比例以换取另一个的安寝。见状,对答复,对着凉,萨芬似乎无动于衷,而趁特工绕到前面修剪起刘海时,他方才举目看向邦德,察觉到切近的面容上多了几条皱纹,轮廓也不再像大理石的赫拉克勒斯一般坚毅,不禁想起:在曾经的某一个类似时刻,撕裂的伤口疼得钻心,眼前的男人为他彻夜未眠,任劳任怨地收拾狼藉、收拾残局,背脊的线条好像是同样地乏力,与所有操劳于生存的凡人无异。真的吗?——

 

“嘿,我知道我是个有魅力的人,但你不必要老是盯着我看吧,亲爱的?”

 

打断了他的沉思,邦德标志性的微笑闯入视域。最起码,在如何风流、如何潇洒的态度上,这个家伙出奇地令人讨厌。

 

“瞧瞧,我剪得不错吧?”

 

… …傻瓜。

 

不太情愿地朝镜子里望,萨芬默默嘟囔着,故意或无意地忽略了邦德搭在他肩颈的手掌和轻触过他耳垂的弯曲指节,却又在它们收走的刹那有过一秒的留恋。没有理由。

 

后来,他们一起坐在客厅,读书的读书,看电视的看电视,竟然一派和谐。忽地,熟悉的气象主播比广告还强势地挤进烂俗剧集间,机械地念稿,背景板上是一片深浅兼有的蓝色地图。邦德一边用纸巾擤鼻涕,一边听播报,了解到暴雪将至,以前未尝亲身见识过的能埋没掉大半个人的积雪估摸着是要让异乡人体验一下来自俄罗斯内陆的“惊喜”了。于是,将纸团精准抛入垃圾桶,他说最近的一、两天必须要外出一趟,好抢在大雪封路前给家里再囤些东西,冬储不嫌多。萨芬从鼻腔里发出一个闷闷的“嗯”,继续阅读,单手不容易翻页时不巧被对方主动帮了个忙。

 

再后来,邦德清晨起了个大早,出门赶巴士,没有意外的话可以乘上中午的返程车,计划周全。萨芬在他离开的时候漫不经心地听他叮嘱什么用电仔细些、热饭小心烫,点个头就算赏赐,搞得詹姆斯哭笑不得。待身影消失于树林的雾凇下,冷淡的同居人迟钝地眺出窗外,只寻到雪地上的一串脚印,顿觉屋内落寞了不少,到底是把交代过的话全记在了心上,开始守候他的归家。

 

一秒,一分,一小时,钟表指针的绕行是受制于重力点的圆周运动。

 

等到印象中的发车时间已过,思绪仿佛卷进了车轮,原本专注纸上文字的萨芬放下手中的书,陷进沙发里,意外地沉不住气。晴空中飘过松软的云,湖水结成的冰面倒映出湛蓝色的浮光掠影。他无聊地推演起邦德应该走到哪里了,想象男人脑袋倚着座椅靠背的模样,不知一路的颠簸有没有让其头痛。慢慢地,他累了,索性小憩一会儿,说不定醒来便能见到人了。然而,完全出乎意料的是,当他真的睁开了双眼,天幕深沉得可怕,蔚蓝在惨白的暴风中突变成了黑压压、灰蒙蒙的靛墨,咆哮着,跋扈地,侵略了孤立无援的林中空地。

 

为什么詹姆斯·邦德没有回来?

 

预先约定在刻度盘上的数字被远远甩过,萨芬惊愕地,于渗入室内的冰寒中瑟缩成一团,不明白特工去哪儿了。霎那之间,他有过无数种猜测,悲观的念头显然敌过了寥寥无几的乐观想法,理智和情绪展开了一场残忍的厮杀,城池坍塌。

 

但是,这还不算完。

 

他深知,这不算完,根本不算完。

 

因为,在兵戈交战的背后,有一支尚未登场的,乃至于他万万不肯让它现身的铁骑正虎视眈眈,伺机冲出重围,一招击溃所有的思虑,像汪达尔人般地扫荡一切——

 

詹姆斯·邦德,可能走了。

 

他不会回来了。

 

他抛下你了,而你,被他骗了,被他的花言巧语和弄虚作假,给骗了。

 

不是吗?

 

眉头紧锁,牙齿不安地咬住手指,路西弗·萨芬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如是地做出判断。眷注,体贴,温情的陷阱让他在放下刀后轻信了邦德,忘记了对方无论如何都曾以欺诈为生,不知何时即会掏出藏好的枪,乘隙而入,粉碎套在现实之上的幻觉外壳。

 

怎么会,怎么会,你怎么会这么愚蠢?

 

眼眶发热,铁锈的味道散入口腔,萨芬紧张到腹痛,耳鸣穿透鼓膜,呕吐反胃的感觉涌上咽喉,万箭攒心。

 

几近窒息地,他宛若那风中摇摇欲坠的枯叶,被拉扯,被蹂躏,迟早要殒命于雪中泥泞的水坑,和过去如出一辙。

 

和过去的,伫立在父亲骤亡的花园里,如出一辙。

 

世界终是一场空,此乃人之局限。

 

无措地,路西弗把头埋进了膝盖,精疲力尽。

 

直到,在狂风的讥诮之下,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他愣了一下,直起腰,抬手抹了一把泛红的眼角,当下以为是听错了,非得等受困在外的人又着急地敲了一遍才踉跄地站起身,跌跌撞撞跑去开门。

 

然后,他看到了詹姆斯,詹姆斯·邦德。

 

一进屋,邦德把买来的大袋商品置于餐桌,赶忙摘下绒线帽,外套拉链还没完全解开呢就对着萨芬讪笑说他误了中午的车,坐了下一班却恰巧迎上了提前到来的大雪,老旧的巴士费力开到最后的一段路终于抛锚了,不得已,他只能徒步走回来,真是太辛苦了。萨芬靠在门板上,此时竟无暇感知背后袭来的寒气,唯有直勾勾地盯着邦德,拇指焦躁地抠着手上破裂的创口,胸膛压抑地起伏。许久,他说:“你为什么没赶上车?”

 

“哦,问得好。”邦德抽了张纸巾,声音沙哑地答道。长途跋涉让本来不痛不痒的感冒加重了。紧接着,没有直接说明原因,他从大衣的内袋里拿出一个由报纸裹住的东西,神秘兮兮地递给萨芬,炙热的体温给后者犹豫伸出的没被啃咬过的手带来了近似烫伤的触感。而打开了它,萨芬双唇轻启,下意识地有话要说,到了嘴边却又失去内容。任何的言辞都无法形容他在真相大白的一瞬间究竟经验到了什么。

 

那是一个风铃,串起磨成薄片的蓝色贝壳,晃起来有海浪冲上滩涂的氛围。

 

“其实这是非卖品。我路过店铺的时候觉得它漂亮,并且……我总以为你喜欢蓝色,比如蓝色的衣服?抱歉,多半是我自作多情,你不要介意。”

 

“唉,我求了老板好久他才肯卖给我。当然,我骗他说我是想把它送给我的恋人,希望这个借口你也不要介意……对不起,我错了。”

 

“不过它还挺衬你的,对吧?”

 

“罢了,我废话太多。要诚实一点的话,我必须得承认,当它出现在面前时,我想着,如果可以,你现在是不是应该在海边有个家,和… …一切都没发生的时候一样。”

 

“我的意思是,一切。一切都没发生。”

 

傻瓜。

 

詹姆斯·邦德确实是个傻瓜,是世界上头号的大傻瓜。

 

他怎么不明白蓝色到底是专属于谁的啊。

 

深宵在漫天飘雪中降临,勉强挂于窗帘杆上的风铃随玻璃的抖动发出清脆的低吟,一道道透明的蓝色光影如水般地荡漾在木制的地板上,荡漾在萨芬的侧脸上,而他睡不着,不是因为噪声,不是因为不适应与人同床共眠,更不再是因为感觉冷,却是因为:扛过了恶劣的天气,邦德似乎发烧了,呼吸变得沉重,夜里止不住地咳嗽,但他无能为力。

 

他不知道家中的温度计放在哪儿,不知道詹姆斯是否常备了药品,不知道除了将略凉的手掌覆上男人的额头外还可以做什么。与007号特工相比,他不会照顾人,对生活的方方面面犯了难,毕竟,在孑然成长至可以承受住枪械后坐力的岁月里,他每一次地面对伤害、面对疾病,能做的无非是忍受,无穷无尽地忍受,然后铭记住那种痛苦,要他认定的仇人变本加厉地还回来——包括詹姆斯·邦德,不是吗?

 

你做到了,不开心吗?

 

指尖描摹着邦德的眉骨,萨芬无从作答。

 

往日发生过的事,谁也不能否认,谁也不能熟视无睹。他甚至没有负罪感,不会像道德劝诫故事中的主角似的,因为受到哪位博爱之士的感化便涕泗滂沱、恳求忏悔后的原谅。他不会,他永远不会。在记忆的废墟上,他是一座静穆的雕塑,荣耀抑或悲怆,崇高抑或野蛮,与他无关。

 

只不过,兴许是稍早时的一股冲动太过激烈,以致于他眼下仍旧没能缓过神来,端详着邦德的脸庞竟然依稀辨识出脑海中浮现的一个念头:

 

从现在起,如果没有了我,他会不会好过一点?

 

进一步地,鼻子发酸,萨芬茫然不解地审视内在,怀着没来由的心绪向荒原发问,仿佛回到了童年,回到了蒙尘的亲密联络,回到了第一次学会如何去感受他人、同时也即是感受自己的一瞬。他想:

 

从现在起,如果没有了我,他又会不会难过?

 

… …会吗?

 

心尖上泛起层层波澜,路西弗·萨芬终于重新体会到了,何为“活着”。



END




加个片尾曲:

🎵Of Monsters And Men — I Of The Storm 




Ps. 我说过白蓝红的灵感是来自于基耶斯洛夫斯基的蓝白红,所以我必须得说我为啥要写风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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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ull

说实话,片中的蓝色光实在是太美了,然而,我写着写着发现:我的蓝色光呢?除了风铃???

好了,其实那个赫拉克勒斯(大力神)我原本也想叨叨的(叨叨原作和我之所以写00Safin的部分原因),后来还是作罢,因为我话实在是太多了... ...我走了,我顶着锅盖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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